能如愿。 实是自古以来,少有女子从军,至于如此出众者,更是凤毛麟角,所以战报入京,引起轰动。当时还在位的明帝特意下旨,封长宁之号,以资嘉奖。出名后,大约因她女子之身,却在战场霸烈如斯,于是添油加醋,关于她狼女转世月夜化身之类的耸人听闻的传言,也就越传越真了。不过那一阵过后,渐渐也被人淡忘,直到最近,因为这桩婚事,她才又成了京城上下最为关注的人物,“身高八尺”、“腰阔十围“、“声若惊雷”、“虎头太岁”,就差口能喷火、日行八百里了,坊间人说得是口沫横飞,好似自己亲眼见到过一般,至于早前那些“狼女化身”“月圆嗜血”,不用说,更是传得妇孺皆知。 人人都是好奇万分,终于等到了今天这个日子。据说,女将军一行,昨夜便已至去北门光门十数里的渭河渭桥畔了,那里有座驿舍,早几日前已清空闲杂人等,洒水除道,还在周围为迎亲之礼设了围帐。 尽管今日路禁,天门司地门司以及禁卫各营都出动人马,沿途几十步设一桩,但依然挡不住好事者的脚步。闲人不辞路远,纷纷出城奔去渭桥,至于城内,那条通往摄政王府的通衢大道和王府附近,道旁更是早早便挤满了男女老少,就等着摄政王迎女将军,热闹之情状,堪比元宵。 姜含元独自身处驿舍,一身嫁衣,立于窗前。 窗外远处那道隐隐虹影,便是渭桥,连渭水南北两岸,是长安通往渭西和渭北诸多州郡的中央主道。千百年来,或西行,或北去,或迢迢奔赴黄金殿,红尘紫陌间,就是在这里,长安客来来去去。失意人的离别酒,得意者的马蹄疾,在这古老渭水的桥头之上,日复一日上演,周而复始,如桥下之川,永不断绝。 暮色渐渐浓重,积雪垂枝的桥头柳上,忽然亮起了特意为今日而悬的第一盏灯笼。接着,第二盏,第三盏……几乎是在错眼间,桥上次第亮满了灯,一盏盏鲜红果,又一只只红色巨眼,漂在了泛着淡淡雪色的渭水上空,悠悠荡荡。 耳边传来叩门声。是侍郎何聪亲自来请,说摄政王领着迎她的翟车已到,此刻就在外头等候。 她知道的。片刻前,耳中已飘入那肃穆而平和的钟鸣礼乐之声。 “出来了出来了!” 远远错落立在高处翘首张望的长安闲人起了一阵骚动。 暮色朦胧,红光满天。在前的两名引导侍人各持一面金羽翚扇,相互斜交,挡了姜女,但在人走出围帐的短暂一刻,隐隐还是能觑见个大致。 竟好似不过只是普通女子的样子,并不见传闻里的身高八尺腰阔十围金刚状。人群再次骚动,或失望,或讶异,或怀疑,噫叹之声此起彼伏。 来接她的翟车已经停在门外。那车,车身宽大,前后金饰,车障的红绫之上,绣满了金地的云翟图案,就连高大的车轮轮辐之上,也绘着朱牙,周围火杖映照,金碧辉煌。 姜含元登上了这辆婚车。在礼赞声中,车帷落下。大队的仪仗前引后随,车前一名身穿缁衣的驭人坐定,挥鞭,前方那披着金络玉辔的一排骏马便起了蹄,车粼粼前行。 天完全黑了下来,一轮圆月,皎若银盘,升上长安的夜空。 翟车穿城门而入,掺着嬉笑和呼唤的喧嚣声骤然放大,浪涛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,将人彻底淹没。长安的街市,本就万家灯火,今夜更是辉煌灿烂,火杖映亮了半城,夺走了月辉,红透了残雪。那光沁入了车外覆满的锦帘,车里也朦朦胧胧了起来,人若浮于一个虚幻的梦境。 车轮不紧不慢地碾过道上平铺的条石之间的缝隙,微微颠簸。姜含元上车后,便感到有些疲倦,靠着,阖目,忽然,夹杂着阵阵“千岁永安”的喊声,前头道路两旁,又起了一阵如雷般的群呼。那是民众为今夜这位正骑马行于大道中央的摄政王的风采所夺,自发欢呼。 “阿娘!女将军在哪里!我怎没看见?她会在月圆之夜化为狼身?阿娘你看,今夜月圆!若她吃了摄政王,那该如何是好——” 在前头那如海的呼声里,车外的道旁,忽然隐隐飘来了一道稚嫩的童子叫嚷之声。童音尚未结束,便猝然消失,应是被身旁的母亲捂住了嘴。 姜含元本被马车颠得有了些昏昏欲睡之感,那童子的嚷声,倒是叫她醒了些。她忽然觉得,这趟长长的,令人除了疲乏还是疲乏的旅程,好似终于变得稍稍有了几分趣味,因这一句烂漫无忌的童言童语。 束慎徽据说颇得民心。看来确实如此。月圆之夜,连长安城里的懵懂童子,都在替他忧心。 放心。 她的唇角微微勾了一勾,也不知是说给那忧心忡忡的童子,还是此刻车前马背上的那道正接她去往摄政王府的背影。 就算那个叫姜含元的人,便是真的能够月夜化身,她也不会吃了那人。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