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完,她接着道:“少将军面子大,若能在船上替我解释两句……最好不过。” 谢骛清想替她拨开白色的狐狸毛,仔细看一看她的脸。 两人有太多话,无法在此时说。 谢骛清本想带她一同走,不论甘苦,起码她能晓得他在何处。今日一分别,数月后,南面形势如何,谁都不好说。 谢骛清和她对视着,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中,笑着说:“这一回,骛清又食言了。” 何未轻摇头:“南方需要将军。” 尤其是现在。 中原大战结束,南京政府养兵数月后,已正式开始围剿起义的城市。 当初南昌起义,戴着红色领巾为辨识,以“河山统一”相认彼此的军人们,从两万人打到最后,只剩了八百人,何等惨烈,何等悲壮。但没人放弃,一次次的起义,一个个城市的浴血奋战,从未停息。 何未虽在北平,却始终关注着南方的起义。 她曾想,若谢骛清还活着,他一定是其中之一。 她唯一担心的是谢骛清的安危。 如同九叔说的,谢骛清走得从不是一条容易的路。反袁,南方穷,谢骛清在南方;后来反军阀,军阀有钱有枪,有飞机大炮,兵更是广州的数倍,谢骛清站在了孙先生身边;如今换成了南京政府有钱有枪,有飞机大炮,兵是红区的数倍,谢骛清再次站在了艰难的那一边。 他选的从不是个人之路,而是救国强国的理想,河山统一的毕生追求。 谢骛清伸出右臂,搂她到怀里。 脑后被他的一只手压住,她恍惚着想,这是两人第二次在外人面前做如此亲昵的举动。而上一次,同样在天津,不过那时是为了配合演戏。 “你晚些南下也好,如今最是凶险,”他耳语道,“骛清不是个能享福的人,这一回南下,要脱了护国军的军装,军衔也将不在。委屈了你,从来享不到功名。” 何未埋头在他肩上,她喜欢他的护国军军服,只为这名字,就胜过万千。 她以极轻的声音说:“春暖花开日,不管你在何处,我去找你。” “好。”男人呼出来的灼热气息落到她脸旁。 第56章 雁归万重浪(1) 那天船启程后,海河港口正式关闭。 那是1930年的冬天。北方战事停息,一片繁荣。 谢骛清南下后,她和谢家二小姐保持电报往来。 谢骋如从谢家落败,定居上海法租界。她成了谢家唯一明面上和革命无关的后代。 因两人都是女孩子,更有讨论性。不知不觉,南谢北何,成了商界两个叫得响的名头。 北上的南方商人,提到谢二小姐,无不提到她的乌木墙壁的大客厅,客厅里客来客往,招待进步文人,下野政客。春节,有一个进步文人带着谢二小姐的荐信,找到天津何九府上,于茶室内,来客穿着深灰色的单布鞋,刚从火车站赶到。 胡盛秋招待他,何未在茶室偏门,听他们说,文人想去北平办报:“日本人办了《顺天时报》,占据北方的舆论战场,其心可诛啊。” 胡盛秋出身报业,闻言,心有戚戚,为这中年文人添茶说:“如今的北平没了政治桎梏,倒成了文化中心和旅游胜地了,恰适合办新报纸。先生若有心,盛秋私人可以帮忙。” 两人就北方报业,谈到北平的宣南,从民国初年回望清朝末年,从报业谈到曾宣南的学子们。胡盛秋感叹,当初戊戌六君子被杀于宣南菜市口,距今不过三十多年。 他们冥冥中看到,该是欣慰的。 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