载潋从床榻边捡起自己已被冰水浸透的衣裳,重新又穿在身上,她感觉周身上下一紧,仿佛有人从身后将她推进了深不见底的冰水当中,载潋忍不住地打冷颤,却还是咬紧了牙将衣裳重新穿上了。载潋踉踉跄跄地又向前走了两步,伸出手去又摸了摸皇上的额头,当她感受到他的体温不再滚烫后,她才缓缓收回手来,侧头望了望檐外还未停的雨,推门离去。 载潋从养心殿又日新卧房里出来,穿过养心殿后殿与前殿间的穿堂,便感受到了殿外的冷风阵阵,载潋又走过无倦斋与三希堂,才打了殿门外挡雨的竹帘子,出了养心殿。 载潋站在殿门外的抱厦之下,望着院内细雨连绵,一时脚下发软,连连退了两步,直到靠在了身后的柱子上才得以站稳。载潋膝盖上本有旧伤,每逢阴雨连绵的天气就会隐隐作痛,可如今旧伤未愈,却又添了新痛,她入宫半月以来挨受的每一次廷杖,都几乎要了她的半条命,可方才她又固执地要浸冰水,以至她身后的伤口又都重新开裂,鲜血在被冰水浸透了的衣裳上晕开了一片。 载潋感觉自己的身体累极了,此刻竟连走出养心殿的力气都要失去了,她用手撑着身后的圆柱,才勉强能够站稳,她咳了两声,却又不敢用力,因为她每动一下,她身后的伤口就会如撕裂一般作痛。载潋渐渐松开了扶着圆柱的手,又向外走了两步,失去了宽阔屋檐的庇护,雨中的冷风终于全都扑在了她的身上,一点一点地将她全部吞没了。 载潋沉重地呼吸着,只感觉周遭的冷风夹杂着雨中的湿气,沿着自己身上的每一处关节钻进了身体,令她这一具仍极为年轻的身体,如今除了疼痛外,竟再也没有其余的体会。 载潋在雨中艰难迟缓地走着,寇连材侍立在养心殿的前殿外头,她见了载潋的模样,心中大为不忍,连他都不禁想起载潋头年进宫时的模样,活泼开朗得如春日里最明媚的花,可如今看着她,连走路都是这样踉踉跄跄,竟像是冬日里被折断了的一截枯木。 寇连材也顾不得规矩,忙从回廊下头取了一把伞,撑开后便急急忙忙往外跑,追上了载潋后,便将伞撑过了载潋的头顶。 载潋意识到身后有人,便停住了步子,她微微回头,瞧见身后跟着自己的是寇连材,只无声地苦笑了笑,便又继续向外走着,道,“谙达回去吧,瞧瞧皇上好些了吗,不必跟着我。” 寇连材听罢,一时怔在了原地,他仍旧撑着伞,却只能看着载潋一点点走远,一点点消失在了他的视线当中。 此时的静心和瑛隐仍在遵义门外候着,她二人心急如焚,生怕载潋一人进了养心殿再遇到什么麻烦,可她二人进不了养心殿,便也只能望眼欲穿地在遵义门外候着。 等她二人瞧见载潋终于从养心殿里走了出来,喜难自持地忙迎了上去,瑛隐忙替载潋撑了伞,静心则将自己身上穿着的一件对襟漳绒坎肩脱了下来,披在了载潋的身上,静心望着眼前的载潋,如释重负地宽慰笑道,“格格可算出来了,奴才们也能放心了!” 静心话毕,便一把牵起了载潋的手,可静心却突然变了脸色,瑛隐此时仍只顾着喜盈盈地笑,不懂静心为何突然蹙起了眉,便问静心道,“姑姑您怎么了,格格这都出来了,您怎么还阴沉着个脸呢?” 静心来不及回答瑛隐,只顾着蹙着眉焦急问载潋道,“格格!您的手…怎么这样冷?!”载潋此时已没了说话的力气,只剩下缓缓合着眼,她的眼神涣散,已不知道该要回答些什么,静心抬头望向载潋的目光,却忽然感觉鼻前一酸,忍不住地哭了出来。 瑛隐见静心哭了,心里也不禁跟着急了,她还不知是怎么回事,又急得说不出话来,只忙着抬起手去,用手背贴了贴载潋的脸颊,瑛隐被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,她瞬间内竟没反应过来想要说些什么,待缓了片刻后才声音颤抖地开口问道,“格格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?您身上怎么会这么冷?!” 静心此时才渐渐止住了哭泣,她用衣袖擦去了眼边的泪,她长长地呼出了几口气,迫使自己冷静下来。静心想起载潋进养心殿前王商说过的一番话,他说皇上病倒了,静心再想此时浑身冰凉的载潋,竟已猜出了大概。 静心感觉自己的心如被刀绞,她无比心疼载潋,却也不能阻止载潋这样似痴似傻地爱护她的皇上,静心想至此处便更控制不住眼中的泪,她才擦干的眼泪竟又流了满面,静心怕惹载潋难受,便忙用绢子将眼泪擦净了,又抬手示意瑛隐不要再追问下去,只是转过身来亲手将载潋的衣裳又紧了紧,伸出手去搀住了载潋,陪着她一路向宫外走。 静心努力克制住声音中的哽咽,在载潋耳边轻声道,“格格,今儿我们就能回府了。” 今日载潋回府,载沣早已在西华门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