宝珠抻直了喉咙,控制着不要打颤,接着说:“诸位大人可以到屋中搜查,但当务之急,还是请御医来为陛下诊脉最要紧。” 内侍中早有人想到了这一点,已经去请了,只是拿不了主意,就在此处候着,还是另寻安全的地方。 皇帝此时却又不再高声号令了,眼睛直直地望着地上,嘴里含糊地喋喋不休,仿佛依旧是怒斥之语。 侍卫们分作两拨,一拨人进屋搜查罪证,一拨人继续护卫皇帝,兼看守她们。内侍们则打开时刻备着的幕布,六七个人围起来,临时为皇帝搭了个避寒之处。 威慑宝珠的那名侍卫深深看了她一眼,将刀收了回去。 宝珠便走到皇后跟前,接过她手里的斗篷,抖开来拍了拍下摆的灰尘,替她披在肩上。 真冷。宝珠和杏儿站在皇后两边,尽可能地为她挡住寒风。 一时,两名御医到了。跟着后面的,还有梨花带雨的贤妃。 她抢在御医前头,扑到面色倦怠的皇帝跟前,抱着他的膝头哭起来:“皇爷!是谁将您害到这样田地?” 宝珠冷眼看着,反唇相讥道:“娘娘这是关心则乱了,别碍着御医们诊治。” 杏儿几乎愕然地看了她一眼:她仿佛生性稳重,待人接物都温顺,从没有这般模样。 贤妃更是狠狠地朝她瞪来,又瞧见皇后及一众亲卫军,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,忍住了没开口。 两名御医温顺地默然号了一回脉,对视一瞬,方道:“皇爷素日进补,今日许是肝火过亢,且一时梦魇住了,留心静养几日,不可操劳动气,臣再开些温补汤药,慢慢就可大安了。” 皇帝服用丹药,御医们自然都知晓,那一帮子道士又故弄玄虚,说丹方不足为外人道,御医们只听说不是铅汞一类,委婉劝过几回,见皇帝心志不改,也就不敢妄言了。 如今只说静养,开的又是不功不过的温补方子,交代一句和丹药相冲,不能同服,停上些时日,兴许又好些。 贤妃此时也听出了几分意思,心里却不肯相信,道:“那混元丹是延年益寿的,皇爷每每用了都称赞,会不会是今日乍然断了,方才不适起来?” 两名御医只推说自己才疏学浅,不懂玄门之道,其余人更不会回答她。 亲卫军搜完凤仪宫,领头的又率属下来向皇后请罪:“臣等多有冒犯,请皇后责罚。” 皇后淡淡的,只说:“你们依命行事罢了。”不作计较。 搜都搜遍了,什么体面和名声都没了,好歹清白换回了来。 皇帝被送回了宣政殿休养,皇后不愿再踏进寝间,三人就在前殿坐到天明。 杏儿到底冻着了,连着打了几个喷嚏,宝珠劝她回住处安心歇一会儿,自己待会儿让小厨房多熬些姜汤,送一碗给她。宫里的人都被惊动了,不让出来,便惴惴不安地守在自己的地界儿,可总不能个个都倒下。 皇后见她只顾安排别人,便出言道:“库房里有几只珐琅盒的西洋药膏,你取来我替你涂,免得将来留了疤。” 宝珠一愣,这才感觉到脖颈一侧凉丝丝的,一摸,指头上染了淡淡的血,想是那侍卫的刀极锋利,她动弹了一星,被蹭破了皮。 笑道:“等大亮了再去吧。急急忙忙地开库房,还当出什么事儿了一般。” 皇后不意她这样说,笑起来,有点赞赏的意思,又说:“你辛苦了,要跟一个疯子讲道理。” 宝珠大感惊诧,她已这样说他。 皇后让她坐下来,感慨道:“一个女人,如果对一个男人只觉得可怜,那么,这个男人也就只剩下可怜了。好孩子,你记着这话,但愿将来永远用不上。” 但是宝珠不明白,如果可怜就等同于轻视的话,皇后又何必侧过脸,流下两行泪来? 她两世都没有见过皇后流泪。 皇帝当日中午便醒过来,恢复如初,忆起昨夜情形,也觉得讪讪,平白冤枉了皇后,便额外在赏赐上表示补偿。 凤仪宫的日常用度更是前所未有的奢侈。贤妃说:“妾身当日情急,待皇后不够恭敬,实在愧疚难安。” 宝珠坦然听着,但凡东西不过分,收下便是。 至于那一干道士,却未受半点儿波及。皇帝一两日没服用丹药,便觉得疲乏不堪,与贤妃商议一回,彼此都觉得,只要不骤然停药就无妨,这丹药炼制起来虽费工夫,又不是供应不起。 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