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家祥正在对付三层夹心椒盐饼,这点心乍看漂亮,要送进嘴里却得有莫大技巧。他漫不经心地说:「是有那么一次。那时是谁赢了,你记得吗?」 「当然是我啊。套用你的理论,再轮回一百世,我煮菜也赢你。」 唐家祥没有立即答我,他竭力维持优雅仪态地把汤汤水水的夹心椒盐饼吃掉,接着很不优雅地用擦过桌子也擦过汗的抹布抹抹嘴,打量我几眼,像是尝试要洞察我的动机,问道:「你记得多少?」 ……甚么? 「你记得我们为了甚么打赌比赛吧?你记得我输了给你,就被你拉入伙了,对吧?我们老早就合伙过一次了,你对那一段,记得多少?」 我垂首不看他,摇了一下头。 「别的事情,我们的工作甚么的,我也不跟你追究,都那么久了。」他又问,「你记得我们之间发生过甚么事?」 我用力摇了三下头。 「你知道我是来找你的,知道我们隔了这么久才碰面,名字换了,时间地点都变了。」 摇五下头。 「你记得你……你……」他似乎难以措辞。我心想,你又结巴了,接着不知又要怎么嘲笑我了。他搔了半天的头,吐出一句:「……你记得自己……以前……喜欢……喜欢我,对吧?」 以不变应万变,依照等差数列,摇七下头。摇完,我都发晕了。 「好,你不跟我谈从前,那总可以谈谈现在吧,」他霍地站起来,逼近工作檯这侧,「至少你现在喜欢我。」 难道这回要我摇九下头吗?摇头无妨,可是,我不想再撒谎了。 「ariel啊……」唐家祥将我双手一起握住,「你敢说你对我没感觉,我就一句都不再多问了。」 「那,那……那又不关……不关从前的事。」 「所以你记得?那你记不记得这个──」他拉起我的手,从他肩膀缓缓滑下,抚过他的手臂。 我也只记得这个,你要我怎么说呢?我无助地闭上眼,一下又一下在他肩膊来回抚过,第一晚我跟你出游,就知道碰到了这身体会有无穷的后患,而今你拉着我的手去碰,你要逼我再次惹出一场祸来吗?从前就是这样,我曾经多想让这双臂膀环绕,是你不要,是你不要我的呀。 我甚么都不记得,仅仅记得自己是喜欢你喜欢到束手无策的那一个。 ──「假设你在某个前世曾经令一个人伤心,那个人很喜欢很喜欢你,到了就算被你杀了都开心的程度,可是你始终没有回报他。下一世再见到他时,该怎么办?」那天你如是问我。 我怎能回答你?我就是你始终没有回报的那一个啊。 ──「如果轮回太久,那个人已认不出你,甚么都忘了呢?」你又问我。可是我认出你了,我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,我真的以为自己该忘的都忘了。 都怪你去年夏天好端端地要来我的餐厅吃饭,都怪小棋用错几滴橄欖油,都怪……怪我喜欢你喜欢到过了头。事件可以遗忘,种下的情却盘根错节,全不是轮回清洗得去。 ──「假如你是孟婆,今天有一个非常执着的傢伙死了,路过你这里,你知道这人执着到可怕,所有恩怨都记得要还,你觉得你煮的汤都不会令他忘记生前的事。后来,他的确记住许多旧事而转世了,偏偏忘了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一个人,你觉得是甚么原因?」 我还在琢磨他说过的话,揣测他知道的是不是比我多,唐家祥已揽住我的腰,将我抱下工作檯,在我耳边低声说:「我们还做过一件事。就那么一次,你要我做的,你也想起来了吗?」 没法思考了,跟他胸腹相贴的一剎那,我顿失理智,狠狠地用双手将他箍在自己身上,乱无章法地吻着他颈侧。那次跟你做那件事,你没让我吻你,现在是否改变主意?趁你还没拒绝我,让我多放纵一会儿,好不好? ──「那么,重来一次,在另一世里再碰面,对方记住所有事情回来找他,愿意开诚布公了……」你自己这样说的,是你说的! 我感觉他的手想从二人毫无缝隙的身体之间挤入。不行,我用你的三层夹心椒盐饼想也知道,这隻手想要解决一下彼此都被撩起的反应,可是我还未吻够,从前的记忆告诉我,要你操了我容易,吻你却难。做那事是欲望,肉欲谁也有,时机到了就能做;亲吻却是心上真情,求也求不来的。 那个忘了名字的你,曾经用一个朋友能付出的最大情感,去爱忘了名字的我,就是没能将我当成你的恋人。那时,终我一生都在告诉自己这已是足够,此刻嘴唇和你颈中肌肤相触,才知道这遗憾多久多深。 肉身换了,魂魄却坚守,记忆残缺了而苦涩完整留存。 唐家祥回吻我脸颊之时,我热泪盈眶,差点哭出来。我从没指望过这能成真,哪一世也没有。于是当他试图转过我的脸,要吻我嘴唇时,我骤地退怯。你曾怎么也不肯爱我,我以为我们就是两条不会相爱的灵魂,换过一百副躯壳都一样,怎么你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