变了卦?这一点点温柔已令我应付不来。 「我招了我招了,求求你饶了我。」我一时失守,喊了出来,抬手就将脸遮住了。这一遮脸用力过猛,打得自己的脸好痛,我怎么连串演一齣肥皂剧都演得这么可耻呢? 唐家祥捉住我手腕,我死死地摀脸,这厨房里一堆罐头,怎么就没有强力胶,让我把手掌黏贴在脸上算了。 我招了行吧,我记得自己怎样勾搭你,我记得咱们在一处荒野共对,记得篝火之旁你的手让我看得出了神,记得自己毫无尊严地求你说就这么一次,记得……记得自己身下扎人的野草与身上你坚硬潮热的身躯。 后面这番大告解,我当然死咬着唇没说出来。唐家祥掰着我的手指要挖出我的脸,一叠声地问:「你招甚么?你要跟我招认甚么?」 招认我那时是对这段单恋绝望了想着一次缠绵也好,招认这他妈的一度春风甜到极处又痛到极处,招认你让我的心一半冰冻一半却暖得想哭,如果世上有哪种致死剧毒和琼浆玉液一样美味,我想我在那一世早已喝过。那就是你,是你啊。 「你都想起来了?还是你一直都记得?你到底隐瞒了我甚么?」 我不说,我能说么,片片段段就够我慌乱的了。如果你记得全部,求你别说,让我俩把这一世乾乾净净地过完。我跟你说过的,寧可忘记,是因为太伤心了。我只是没想到忘记了那些关键,忘记了你我相遇和相分的场景,仍然教拥挤的零碎情节把心逼得疼痛欲裂。 「ariel……曾兆文!」 叫我名字我也不应你啦。这刻我俩被往事的鬼魂骚扰,再也不是唐家祥与曾兆文,叫名字也没用,这个名字,又真的是我么?我冷冷哼了一声,他的指节用力得像要嵌进我腕骨,我知道自己表情转为异样,更加不能将手拿开。 ──因为,我的上半身为了旧事而痛楚,下半身却回味着那不知多少世代以前的夜晚,与你的紧密相合。上半身懊丧得想死,下半身却热切渴望,这,一个人怎可以分裂若此啊? 我记得你我那晚都好笨拙,你喘着粗气要放弃,我说你怎么弄我都行,只要让我跟你在一起,就一刻的在一起;我又说甚么我都忍得下,求你要我吧。你不知道,我这辈子第一次的春梦,十三岁,就是这情境,明晰又逼真,那时我差点以为自己有变性癖,以为春梦里化身为女人! 「喂,你讲句话啊。」 才不要。我头皮发冷,胸口却热烘烘的。那夜我在你怀抱里,而你……也在我身体里。我俩都容纳着对方,像极一个共生共灭的圆。如果我们可以一直是那样的圆,该有多好,或许我便不会甘心遗忘你了。 好一会儿,谁都没有再说话。 他的手并没放开,气息一阵一阵喷在我手背上。我又不禁妄想,我们刚才若是真的开始做了,他的呼吸是不是也会这样重重落在我身上。下半身感受到他的温度近在咫尺,几乎只剩一毫米要克服,若克服了,便能触到你。不如……你别握住我的手,握别的地方吧?我挪开一根手指,不好意思地垂眼看去,自己的裤襠被顶起,里头的东西正剑拔弩张地阻在二人之间。 唐家祥显然不是个演肥皂剧的料,跟我拉拉扯扯没几下便罢演了,撒手后退,这一退就退到水槽之前,开冷水洗了脸,冷静了一些,才说:「我先问你,你记不记得自己原来叫甚么名字?」 …… 「你是不是……一见我就认出来了?」 ……不告诉你。 「曾兆文,你不要倔强啦。乾脆问你这题好了:你记不记得自己……自己……」他说了要问,却忽地支吾起来,「……怎么死的?」 ……你问就问,一脸壮士断腕的模样干甚么?人生自古谁无死,我怎么死的很重要吗?答案很严重吗?是不是谋害我你当时也有份?你提起你睡了我的事蹟倒是脸不红气不喘,提起我死掉这么无足轻重的事,竟然怕成这样。我从指缝观察他一阵,慢慢拿开了手,朝他挤出个灿烂笑脸:「玩够了。刚刚那都是年初一贺岁节目,本次主题是古今穿越角色扮演。好收科啦!」 他背后是雪柜玻璃,里头空无一物,灯光已熄,恰成一面镜子。我在镜中发觉自己凄然欲绝的眼神,与这笑容极不搭调。 唐家祥低头沉默片刻,捞起桌上的夹克,回身往外走。我叫道:「你要回家了?」 唐家祥脚步微微一顿,头也不回地下令:「要么你就跟上来,要么就别囉嗦。」说着又往外闯。 我莫名所以:「你也要告诉我去哪里,我才好决定跟不跟啊。」 他的背影很快鑽出后门,只有声音留在了原地:「去海边。」门外,他的座驾兼爱妻呻吟两声,引擎已被他发动。 噢,原来你是心里闷,要去飆车。此情此景,我若是放任你出去超速,那不如守着电视新闻看你的收尸地点吧!我也抄起了自己的长大衣和围巾,撳下铁门开关。铁闸隆隆关上,我窜出门隙,像个不放心丈夫的贤妻一样,跟着他屁股追出去。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