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中灯火比平日璀璨得更加庸俗,可是我怎么看怎么感动。我们穿越大街上层层霓虹,像是要把悲伤的过去一口气拋掉那般飞驰。上车前我叮嘱过唐家祥:「哪,车祸的时候,受致命伤的人通常是后座那个。现在你载着我,要是想跟我同归于尽呢,你就骑快车;要是你还不想我死,就小心一点。」 他似乎把这话听进去了,车速尚不至于令人恍惚,偶尔回过手,在我腿上抚摩一下,大概是在确认我没被他的车速甩脱了。只是,他紧绷的双肩使我有些怜悯。 谁叫你记得比我多呢?看你被记忆压成这样子,我就知道从前咱们的人生有多辛苦了。 迷乱间我又有点好笑地想着,刚才何必叮嚀他呢?就这样一起死了,新闻可能会这样报导: 「死者唐家祥年廿八、曾兆文年廿五,死时乘客曾兆文紧拥骑士唐家祥。据悉二人生前为密切好友,相识未久却一见如故。曾兆文的同事兼朋友陈可棋指出,曾兆文所开设餐厅的员工皆不排除二人实为情侣的可能,唯可能顾虑社会眼光,终于不曾松口承认。」 这样,观眾会揣测我们是否选在大年初一凌晨殉情。如此留名,风流又神秘,倒也不算太差。 唐家祥没说错。有次他又嘟囔说:「『我觉得』你前世是个把命不当回事的傢伙,幸好你现在很懂事了。」 我那时骂道:「超速专家,你有立场说我吗?」 他不理我,只说:「可是,你现在照样把自己看得很低啊,你的灰色思想到底哪里来的,怎样才能让你正常一点?」 我的正常与不正常都是因你而起,你要补偿我啊。你说过有一世里有个人很喜欢你,为你死都开心,让你愧疚到怜惜的。 他把我俩在从没到过的一段海岸扔下。这趟车似乎让他宣洩到一个段落,像骂人又像叹气地喝了一声,一歪身便躺进了草丛,也不管长草间有没有碎玻璃还是毒品注射的废弃针头甚么的。 这晚月黑风高,我仰头想看星辰,无奈这城市的污染实在太严重,连城外海湾的天空亦不能倖免,灰红一片,看了倒胃口。我四望一眼,朝他勾勾手指:「打火机给我。」 正爬起身来点菸的他愣道:「你又说早就戒了菸?」 「……我只是想点火看看脚下有没有踏到狗屎。」 可惜没带酒。刚才在厨房大闹一阵,喝剩一半的啤酒当然是丢在了桌上。唐家祥很有默契地伸出手来:「拿去。」 入手微冷,是个手掌那么长的椭圆瓷樽。我手指辨认着容器表面,忍不住叹道:「你真是个酒鬼。」说着当仁不让地喝了一口,这正是他从年夜饭局带回的粮食白酒,他竟然巴巴地藏在身上。唐家祥笑着说:「你姨婆慢性病不能喝酒,当然要带回来了。」 「我承认你酒量好过我,只不过……你怎么一认识我就找我喝酒?」 唐家祥问:「你要听真话呢还是假话?」 「你说呢?」 他站起来,菸头一明一灭地吸了好一会儿,才慢慢地说:「因为从前我始终不愿同你喝到烂醉,说怕耽误了我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