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水,好多水……” 他低着头,喃喃。 “阿娘,好多水,好多好多的水……” 他的声音极轻,外头又有踏踏的行军之声,让郦酥衣一时间未能听清。她匆忙低下头去找手帕,便就在这时,耳边又传来带着些颤栗的一声: “蘅儿怕……” 她的身形一下顿住。 借着昏暗的月色,她重新打量身侧的男人。 他鸦睫垂着,一张脸变得煞白如纸。束发的金冠与发带尽数跌落,令他的乌发如瀑布般披垂开来。那一头乌黑的发,将他的脸衬得愈发小、也愈发没了血色。似乎感受到她身上的温热,沈兰蘅竟如同孩童般贪恋地朝这边靠了一靠,他身形微微蜷缩着,整个人倒在她怀里。 “阿娘,好多水……我看见了好多水……” “好多好多……蘅儿好怕……” 他的声息加重,就连呼吸,也忽然变得万分急促。 郦酥衣反应过来——他便是在看见漠水后,变成了这副模样! “沈兰蘅,”她想要将对方的身体扶起来,“你……是畏水么?” 对方紧闭着双目,眉头锁着没有应声,显然是听不见她所说的话。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“梦魇”里。 冷风涔涔,穿过车帷。地上积了些水,月色一晃儿,隐隐约约映照出那一张无辜又无助的脸庞。 对方将她的衣袖攥得愈发紧了。 男人的手指紧绷着,指尖已泛着青白之色。 不等郦酥衣再度唤他,沈兰蘅已长大了嘴巴,痛苦地喘了一口气。 “阿娘,她们过来了,阿娘。” “不要,不要……阿娘,救救我。她们把我的头按着,按在大水缸里。阿娘,兄长,救救我,救救蘅儿。蘅儿好难受——” 对方忽然张开双臂,将她紧抱住。 月色涌入帘帐,男人意识不甚清醒,如一头着了魇的小兽,整张脸埋在她怀中。 “阿娘,她们抓住我,她们攥着我的头发,她们把我死死按在水缸里。我透不过气,阿娘,蘅儿透不过气。” 他整张脸埋着,于她怀抱中发着抖。 “沈兰蘅?” 郦酥衣想要将他扶起来,努力片刻,仍无济于事。 她转过头,想要去唤魏恪来帮自己,可转念一想,此时眼前的不是沈顷,而是一直蛰伏在沈顷身上的沈兰蘅。 如若沈兰蘅被发现,他们不光不能去西疆,沈顷更要因此受到牵连、被圣上问责。 可如今沈兰蘅的模样,让郦酥衣感到无比害怕。 不,不是害怕,是心慌。 她下意识用手探向男人的额头。 幸好,并未发烧。 但他双手冰冷,身体更是颤抖得厉害。 心中惦念着这也是沈顷的身子,郦酥衣解下氅衣,将对方身体包住,抱在怀里。 沈兰蘅鸦睫动了动,无力地将头垂了下来。 黑夜浩瀚,夜幕无边。 一片寂寂深夜中,似有什么穿破长空,伴着风声呼啸而来。 他闭着眼,眼前却是沈家那一方窄窄的庭院。 阿娘喜欢兰花,在院中种满了兰花,自他记事起,便是伴着那些兰香长大。 后来阿娘惹恼了爹爹,爹爹喊了下人,将院子里的兰花全部拔了个干净。 那一天,满院狼藉,他被关在柴房,只听见阿娘哭得很伤心。 他再被放出来时,狭小的院子一片白净。 阿娘抱着他,说,沈府再没有兰花了。 孩童目光纯净,话语懵懂:“院子里面没有,可院外面还有,阿娘,蘅儿带你去外面看……” 他的话音还未落,立马被母亲慌张打断。 “阿蘅,不能去外面。” 他被母亲捂着嘴巴,一抬头,便对上那一双万分惊惧的眼。 母亲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可怕的事,面上顿然失了血色。 他不想让母亲伤心,只能乖巧应下:“好,阿娘,蘅儿不去外面。蘅儿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