里却并不把这小小的敲打放在眼里,只是跪得更为恭谨。 一盏茶过去。 “刘尚书起来吧。” “顾将军给朕上了一份问安折子,朕忽得想起顾家军,召刘尚书问问今年的粮饷准备如何了?” “陛下,粮饷半月前已送出了。” “半月前……有些晚了啊。朕记得,去年顾家的粮饷是户部和皇叔吵了一个多月才送晚了,今年……是何缘由啊?” 刘尚书面上愈发恭敬:“陛下,户部办事不周,起先准备的是旧粮,换今年的新粮耽误了时间。” 裴昭一下一下敲着御案,没出声。 “老臣有罪,臣请户部上下自罚三月俸禄。” 裴昭若有所思地看着年老的尚书低下的脑袋,似笑非笑:“太重了些,尚书做个表率就好。” “谢陛下。” 御书房安静了一会儿,刘尚书老迈的声音响起:“老臣告退。” 西风随着推开的门裹着秋叶转进来,吹起老尚书朝服的衣角。 快十月了,岁暮天寒,老尚书也该致仕了。 想让户部上下心生不满吗? 呵。 - 裴昭又打开信,看着熟悉的笔走龙蛇。 “小昭,展信舒颜。” 他生出温暖笑意,像是跟人打了一架满身泥巴的小子终于看见信赖的大人。 “北疆防务重于泰山,顾家粮饷迟迟未到,京城新贵已成世家,树大根深尾大不掉,切不可操之过急。” “臣追线索至北疆,盘根错节云遮雾罩,需在北疆待一段时日,离开前会去信与你。若有要事,可吩咐玄卫加急。” “小昭,臣久不在京中,需你独当一面。” “望你忍屈伸,去细碎,广咨问,除嫌吝。2” 方正的纸张细薄润洁,纹理纯净,翻动间带着橘色的光静静流淌。 轻似蝉翼,却重如千钧。 “为帝者,先须克己。每著一衣,则悯蚕妇;每餐一食,则念耕夫3。如此爱民,则天下归心。” “最后,切记居安思危,保重身体。” 裴昭反反复复地用目光描摹着信笺,眼底有些湿润,他忆起儿时皇叔一笔一划教他习字。 他才十二岁,上朝时坐在龙椅上,看着殿内上方美轮美奂似要把人吸进去的藻井,看着阶下低头哈腰忠奸难辨的臣子,他总是生出恐慌。 这位置太高了,高得让他自己都望而生畏。 担子也太重了,足以将任何人压得面目全非。 他一直在失去,父皇走了,母后走了。 他有时甚至想,既是不断失去,坐在这个位置上有何意义呢? 皇叔与他说过的话总在这种时候响起:“天下苍生就是你的意义。” 幸好啊,还有皇叔。 他依然让皇叔叫他“小昭”,才不至于让他真的成了孤家寡人。 皇叔这大半年一直在外查案,经常是给他写信时还在此处,他收到信时早不知皇叔又去了哪。 他也是看到信才知皇叔如今在北疆。 可这事不能让朝臣知晓,是以他才借了顾将军的折子问户部尚书。 裴昭懊恼地按了按额角,他还是太蠢了。 两月前敲定粮饷一事,便以为万事大吉,殊不知朝臣最善阳奉阴违。 皇叔铁血手段的余威随着菜市口日渐被黄土覆盖的血迹缓缓消散,妖魔鬼怪又开始摩拳擦掌。 他得再努力一些。 才不辜负皇叔殚精竭虑,不辜负父皇母后临终嘱托。 - 斜阳晚照,落日烧云。 四人坐在顾川房间内的方桌前,桌上摊着几张纸,上面记录着孙小公子在赌场的输输赢赢。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