喜桃花,宗镇初次见她,便是在东京城外的桃林之中。 三月的春风骀荡,那桃花正开的明媚,他骑马打桃林外经过,远远听见有人在喊:“永宁!” 宗镇下意识扭头去看,便见不远处一个少女回头,真正是杏眼桃腮,容光明媚,莞尔一笑时,满山林的桃花仿佛都失了颜色。 他看得意动神摇,不觉跟了上去,目送那名叫永宁的少女进入宫城,再差人前去打探,方才知晓那原是宋帝赵构的女儿赵永宁。 靖康之变时,宋朝上至皇帝、下至宗室都被俘虏到上京去,唯有康王赵构一家因故在外,得以幸免,其后得到宋人拥立,登基称帝。 只是宋弱金强,说是皇帝,也不过是儿皇帝罢了,至于这所谓的公主嘛…… 对于金国而言,跟先前被俘北上的那些也并无什么分别。 相识相恋,相爱相杀,几番辗转,几经磨难,他们之间隔着家国,到底也没有终成眷属。 永宁死的那天,上京下了一场大雪,她毅然举剑自刎,勃颈处飞溅出的血液将雪白衣领沾湿,连带着她身下那一片落雪也染上了刺眼的鲜红。 而这一幕,也成了宗镇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。 直到他死的那一天,妻妾儿女们围在床边,他躺在床上行将就木,大口大口的喘息着,像是一条离了水的鱼,恍惚间见到了永宁。 她仍旧是青春年少时的模样,盈盈笑着向他伸手。 宗镇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个笑来,伸手过去,颤声唤她:“永宁……” 窗外寒风呼啸,吹的窗棂“咯吱”作响,宗镇猛地坐起身来,额头冷汗涔涔,大呼一声:“永宁!” 旁边人被他这动静惊醒,猛地睁开眼睛:“怎么了,怎么了?!” 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之后,当下狠狠他她一眼,忍气道:“宗镇,你有毛病吗?大晚上的,你不睡别人还要睡的!”说完,重新躺下去,抖了抖被子,继续入睡。 宗镇呆坐在床上,心里边愕然浮现出方才那一瞬看见的面孔。 那是宗敬,只比他大几个月的异母兄长。 尤且记得他合眼之前,宗敬便已经辞世多年,但现下再见,他却仍旧是少年模样。 宗镇错愕至极,低头去看自己双手,却同样正是年少时候的样子,结实有力,皮肤也不同于年老时的褶皱粗糙。 他心脏“咚咚咚”跳的飞快,呼吸也有些乱了,这意味着什么? 他重回年少了吗?! 那永宁呢,永宁现在在哪里?! 仍旧在她父皇和母后的身边,做快快乐乐的小公主吗?! 宗镇心头忽的涌上一股振奋,那喜意便像是一汪泉水一般,汩汩的从他心口不间断的往外冒。 真好,他心想。 现在他跟永宁都还很年轻,他们还没有经历前世的那些磨难与阻拦,他还有机会改正前世的错误,弥补自己对永宁的亏欠,他们还有那么长的一生,可以白头偕老! 宗镇眉宇间情不自禁的染上了几分雀跃,从前那颗伴随着年老而失去活力的心脏好像也同时重回年少。 他迫不及待的下了床,低头看见床下摆着的那双做工不甚精细的靴子,神情忽的一怔,心绪也为之迟疑起来。 他是太宗之子、皇室子孙,生母出身金国大族,仆从们几时敢这般轻慢他? 难道说是游猎在外,随意找了个地方歇脚? 不然自己怎么会跟宗敬睡在一间屋子里? 宗镇并不曾深想,随意给自己找了个理由,穿上靴子,打开门向外看了一眼,脸上神情霎时间僵住了。 红墙琉璃瓦,脚下是平整的青石砖路,不远处宫阙巍然,天空中冷月勾魂,这场景可不像是游猎在外,随意寻个屋舍歇息…… 月色清冷,青石砖铺就的地面上仿佛也泛着一层冷光,叫宗镇前不久还欢欣雀跃的心绪迅速凉了下来。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双手,仍旧是少年时的模样,绝对还不到二十岁,这个时间…… 宋金之间的对战,金国仍是占据上风,难道自己与宗敬是作为使臣到临安府的宋朝皇宫来? 临安府——这应该是临安府吧?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