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阶的内侍忙来赔礼,把苏祈恩撵开。他浑浑噩噩往殿内走,脸上被啐的那口唾沫仿佛灼人,哪怕擦掉了,也依然烧得他脸发烫。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,然而御宴上人来人往,不能失态冲撞了贵人,他终于还是将眼泪忍了回去。 他已经不是苏家的人了,父亲是罪人,而他也成了苏家人最讨厌的阉奴。 时至今日,他终于明白,小时候那种不甘,叫做什么了。 及至此刻,他泪如泉涌,多年恨意破闸而出:“他们觉得我下贱,可这是我想的吗?我又何辜?!既然那些自诩高贵的人,看不起我——我也就让那些高贵之人,都尝尝我受过的屈辱,我吃过的苦,让他们的高贵尊严都狠狠折辱,被碾落成泥!” “我不甘啊!陈留王叛乱又如何,越乱越好,最好北燕人,西魏人,北夏人……统统都来一遍,烧毁那些朱阁华第,砍掉那些高贵头颅,让他们为奴为妓,来尝尝低贱的滋味!” 他发泄似的喊了出来,四下寂静。尽管早知内情,每个人心头难免发沉。 良久,谢令鸢才道:“可你还会牵挂你的哥哥。你哥哥也是,他神智不清,便一直在等你,在季老先生的院子里天天守着,院子每年种了甘瓜,季老先生说你喜欢。先生也到死都在惦念你,说总有一天你会回去。” 苏祈恩眼中一热,胸腔热流翻涌,他偏开头。 曾经他觉萧怀瑾可怜楚楚,让他怀念起了兄长,所以待萧怀瑾是真的有感情。也因此天子才信任他。 也记得在宫里初见到清商署的白婉仪,弹着箜篌在唱:“少年豪杰意,放歌浊酒杯。志高凌云起,岁月把人催。大漠千秋岁,枯骨百万归。谁言报国心?一捧英雄泪。” 第一次听到这首曲子时,他还只是个小杂役,坐在假山后,悄悄地哭到了后半夜。 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哭。 后来白婉仪死了,他吩咐好好收尸,抬出去葬了。 宋静慈替他擦拭掉脸上的泪痕,温声道:“我向太后与德妃求了恩典,只要你说出陈留王的事,便给你庶人身份,回到并州去。” 苏祈恩一怔,这偌大的希望当头砸下,让他被苛待了半生的岁月,一时受不起这样的救赎。 可他笃信宋静慈不会骗他,转而望向德妃。谢令鸢竖起右掌:“我绝无背诺。” 他盯着谢令鸢的眼睛看了很久,她的眼睛沉稳,不动如磐石。他觉得他是喜欢这双眼睛的,内里仿佛藏着光。 他声音有些哑:“既然高邈、长宁伯这些鼠辈,当年指使杨犒,就与我有刻骨之仇,他们如今投靠陈留王,我自然不会隐瞒。” 韦无默见他松口,赶紧提笔录口供。也不知苏祈恩是因为父亲的沉冤昭雪,哥哥的等待,还是得知旧事后对高邈等人的恨意,才终于撬开了这张嘴。但总算是能够拿到有用的信儿了。 苏祈恩又道:“我虽可以讲出全部事实,包括陈留王在朝中的朋党,他的私铸铁矿盐矿,他的几处私兵,我留了心,都藏有账簿和舆图。但还请德妃再答应我三个不情之请。” 韦无默眉头微蹙,怕他要求提得过分。 谢令鸢没怎么犹豫,先把陈留王解决了再说。她说:“只要不是什么作奸犯科之事,我能做主,便可答应。” 苏祈恩点点头:“第一,不妨害我与我兄长的性命。我们在奸人陷害家破人亡中好不容易活到现在,只想平淡度过余生,再不牵扯朝政,什么萧家,什么陈留王,都与我无关。我苏-荣识虽是个阉人,但也是言出必践。” “我应你。” “第二,希望朝廷还我亡父一个公道。这样日后我与兄长祭祖,为他老人家上一坛酒……也能告慰他……在天之灵了。” 谢令鸢点头:“我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