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页 鹌鹑

第9节


!”

    没人搭理他,他也没跑成,被塞进拘留室前,他模糊地听见警官的声音,是在说“你好”。

    李白回过神,惊慌扑向门口,房门也在这时彻底关上,没有窗子透光,也没有灯被打开。在墙上一寸寸摸,再拐过一个角,却怎么也摸不到开关,只能摸到石灰的粗糙,还摸到石灰墙对面的铁栅栏,是监狱吗?

    狭小又窒闷的、被人从外面锁住的房间,仅从门下细缝透入的一点点光源……这种房子最可怕了,会让人饿穿肚子,啃烂自己的手指,总有一天,也会让人把氧气吸干然后死掉,可是逃不出去,如果逃出去了,也逃不了更远。李白被这突然上涌的感觉打蒙了,完全不想回忆,可是,真的好像啊。

    他还摸到一个热乎乎的东西,好像是一个人堆满脂肪的肚子,被栅栏勒出形状。原来那边也关了人?似乎还光着膀子贴着栅栏,正在观察他,好大一股酒气和汗臭。但无所谓了,李白不想去管,他在远离栅栏的墙角坐下,抱住两边膝盖,连喘气也没有声音。

    “外面正下雨呢吧?你就是七点多进来的那个小屁孩?”对面那人说道,“哎,我是昨天晚上喝酒多砸了别人脑袋,被关这里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,同是天涯沦落人啊。”

    李白一声不吭。他穿的是牛仔短裤,指甲得以直接抠进膝头那层薄薄的皮,雨水从脊梁滑进裤腰,他不停地发抖。

    “听说你是拿了杀人犯的身份证上网吧看色·情片?你其实认识那哥们吧?你们闹掰了,你就故意暴露行踪,想让他落网。嗨,那群条子都不在,咱哥俩就把话说开,我早就猜到了,你看看那些香港警匪片,随便问,没一个是我不知道情节的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嘿我说,你是哑了还是聋了?听不见老子说话?”对面那人陡然变得急躁,也许是寂寞太久,新来的人也不陪他消遣,让他气急败坏,“看片也行,我怎么听他们说你还看两个大老爷们搞,是真的吗?大庭广众的,这么小就这么不要脸啊?放在过去你就叫犯了流氓罪,知道吧,要枪毙或者关一辈子的,听说你没爹没娘的,我就替你爹教育教育你——”

    “我不会关一辈子,”李白突然开了口,声音很轻,却异常清晰,“等我出去,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你。”

    对面静了两秒,哈哈大笑几声,接着果然骂开了,各种脏字骂尽,就再来一轮重复,因此显得语无伦次。

    李白静静转过头,仔仔细细地往那黑暗里瞥了一眼,他仍然看不清是什么在产生噪音,应该就是一滩肉吧,一滩醉酒却知道很多的猪肉。有协警打开了栏杆另一边的门,一个影子立在那里呵斥,要他们安静一点,猪肉就安静了。可是,杨剪也知道了,猪肉道听途说的所有,被警官更详细、更完整地传到杨剪的耳朵里,也许在几分钟前,也许现在还在持续,表盘上也是黑乎乎的,李白更分辨不出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。

    手在膝盖上掐得更深,那种感觉很清醒。好想死。杨剪会露出什么表情?杨剪在做什么?杨剪千万不要过来。好想死。杨剪会不会真的不过来……

    好想死。怎么也不对。李白真的想到了死,正如很久以前,每当他身处这样的空间,他都会不断琢磨的那样。黑暗里什么都没有,又好像装得下一切,所有的刀尖都指向他,火车背道而驰,鬼魂们坐上他的肩膀,交谈,却不让他插嘴。他好像能闻到故乡柴房里的鸡粪味儿,听到一堵墙外稻田的簌响,还有养父黑着脸抽老烟的“吧嗒”声。人捡起记忆原来只需要几秒。而这个过程的结果往往是最终丧失思考能力,李白把每个关节都坐得僵硬,头上的水渐渐蒸发,发丝变得毛躁,耳边的咒骂好像早就停止了,又好像没有,李白只是觉得窒息,大脑不再运转,装不下任何事情。

    因此,当房门被推开,一个人守在亮光的门口,另一个人拨开光,走进来,他没有反应。

    “好了。”那人蹲了下来,离得那么近,连呼出的温度都能感觉到,是杨剪的声音,他也带了一身的雨水,手心潮湿,拍拍李白的脸蛋,“走吧。”

    见李白还是呆若木鸡,杨剪也不显惊讶,只是回过头,对着门口说:“刘警官,麻烦您把灯先开一下,我弟弟怕黑,也不能在这种密封小屋待太长时间,您要是把人放在大厅等我来接多好。”

    “就是看这孩子精神不太稳定,放大厅里我们谁看得住啊,放这里面我们都有监听,出不了大事。”女警话毕,屋里就忽然被照得雪亮。李白眼仁刺痛,恢复视觉后,他看见杨剪滴水的下巴,以及打湿之后,更为黑白分明的眉眼。

    “终于醒了?”杨剪把李白的手从双膝拿下,膝盖有殷红的细口、外翻的皮肉,指甲缝里有半干的血,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些,轻轻说,“没事,这和小时候那个柴房不一样,我也被关过,我保证,外面没有坏人。”

    李白直直望着他,嘴唇开合,却花了很久才发出声音:

    


    

m.fenGYe-zN.CoM
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
上页 鹌鹑下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