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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节


    李白不愿意当鲨鱼,从一开始就不愿意。

    当时他在想,鲨鱼是做不了宠物的。

    现在他终于有机会改头换面了。

    听说矫正很贵,李白在找牙医前特意去了趟银行,他站在atm机面前愣了好一会儿,账面上的数字把他吓到了——真的已经超了十万,可以租个小店面买点设备请几个人自己干了?

    得赶快把这些钱花掉。

    拔掉两颗牙外加装上金属托槽,这么一套下来,李白花了两万多。矫治加力的酸痛、铁丝在口腔里磨出的溃疡,对于他来说也不算什么,头疼是因为嘴里其余那些零碎。唇环舌钉跟那副牙套碰在一起,经常会叮叮咣咣乱响,细微地混在他说出的话语中,还刺激得他在吸烟时控制不住地流口水。

    平时也是,说话稍微激动一点,他就会下意识抹嘴脚,生怕流出些什么让人看见。

    结果就是变得更为寡言,除去必要的交流,别说大笑了,李白连嘴巴都不想张开,在快餐店点单,他都选择用手去指。

    他开始进行这样的自我安慰:一年半后摘下牙套自己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。

    好在此类催眠是有效的,没过多久李白就适应了一嘴钢牙的生活,反正平时吃的也不多,现在这样无非是再吃少一点。四处奔波工作的间隙他又开始考虑剩下几万块钱的去处。也不知怎的,以前账户里的余额对李白来说只是仿佛与自己五官的数字,而今,这数字太大了,却能引起他的不安。

    还是不要有钱了吧。

    还是不要去琢磨开店之类的异想天开了吧。

    还是去做一点“普普通通的好事”吧。

    原本的计划是给青岗中学那片土操场铺一层塑胶,好让它别再那么尘土飞扬,可是咨询了半天,结果是他这点钱不一定够买健康安全的材料,靠得住并且愿意跑到那地方施工的商家也基本没有。李白退而求其次,定了四个乒乓球桌和一对篮球架,又加了一千多块钱运费,带它们翻山越岭前往学校。

    接到电话说是已经送达的时候,李白仍然没放下心来。忙完那一阵,五月初的时候,他就又往老地方去了,想图一个眼见为实。

    不曾想到,在从县城往青岗去的大巴上,他居然,遇上了杨剪。

    是不是该说冤家路窄?

    至少,如果杨剪看到了他,应该会这么想。

    李白早早地上了大巴,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上,本在盯着水泥地上的裂隙发呆,耳边忽然感觉不对——杨剪上车了,从前门,就站在一个彝家大姐身后,那人高高的荷叶帽还挡不住他的领口。

    和他交谈的是一个留半寸的青年,比他还高上一点,又黑又壮。

    李白头脑嗡嗡作响,立刻缩下身子,脑袋抵着椅背,两手紧抱在腹前。车内嘈杂,那两人好像也把话都说完了,他一时辨不清他们在哪儿,直到额前一动,是椅背的动静,有人靠上去了。

    撩起眼皮快速瞄上一眼,李白看到一个汗津津的寸头,那人一口标准普通话,在说:“杨老师,我第一次坐这种环山大巴!”

    杨剪则只露出半个后脑勺,挨着走廊,似乎在侧脸望着那人,声音也带笑:“这两天乡里皮卡车送进城里修去了,学校原本是想让我开它去把韩老师接过来的。”

    “嗨,不用,您大老远上车站接我就够麻烦了,”那人不甚熟练地客套着,“还有,叫我小韩就行,我这种刚毕业的愣头青。”

    杨剪又笑了两声,之后的路上,时不时跟这位小韩聊上几句。大部分是小韩在问,杨剪负责解答,却也很擅长把话题往舒服的方向引,让两人不至于找话找得太累,抑或没事可说太尴尬。而椅背后面这位听墙角的也把情况了解了个大概——这位小韩是新来的支教老师,以前也在北京念书,读的是材料工程,毕业后跟女朋友闹分手,一时冲动填了申请,结果阴差阳错地录了进来,正巧他耗到现在也没找到工作,就觉得是天意,准备过来锻炼一下。

    “感觉我这样也挺不成熟的,一拍脑袋就干了,”小韩挠着头说,“不过现在既然来了,我就得转变态度,负起责任!”

    李白无声嗤笑,这觉悟还挺高。

    
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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