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招也是好事,可见朕身边早有纰漏。接下来,便该清理门户了。” 无数宫人跪于御帐前,不论是有根的侍卫还是无根的太监,此时都骇成了一个模样,抖搂着肩膀连头也不敢抬。 刀光一闪,人头滚落。 鲜血一股接一股地抛洒而出,在地上汇聚成一方小潭,色泽沉凝近黑。 沉宴曾在市井传言中听闻容氏谋逆之祸,容府上下数十口人一夜之间被女帝下旨屠戮满门,遍地血色艳如泼漆,约莫与眼下的惨状正相仿佛了吧。 女帝越过俯首的人群,龙袍在抖若筛糠的他眼前一曳,旋即出手扼住他的下巴,“害怕了?” “我……草民……”沉宴勉力想道一声不怕,可那不停磕碰打颤的牙关早就泄露了他的胆怯。 女帝觉得他这个模样有趣极了,于是轻轻笑了笑,“在朕身边,早晚得习惯这些。” 何谓在她身边?难不成天子想要纳他这等平庸之人为妃? 沉宴正犹疑不敢言,眼睛怯生生地往她面上落去,却被她眸中星火摄住魂魄。 那是怎样的眼神,惊喜而依恋、怨憎与哀愁,回旋往复,交织融合。不独是为了他,因她望进他眼中时,神色反而淡了下去。然则她却又是位绝代的风流娇客,眸色浓时显情痴,淡时亦有惆怅氤氲,即便是飞蛾也想去钻一钻这团艳烈的火。 一眼可起相思,一眼即断人肠。 “你很好,只是经历得少些,还需砺练打磨。不过无妨,朕总会陪着你的。”她珍而重之地抚摸着他的脸颊,像是寻回了某种丢失千年的宝藏,温柔而怜惜。 “这段时间好好跟着教习公公学规矩。一旬后,朕就派人接你进宫。” 沉宴想要握住她放在他脸侧的玉手,却只触到一片寒凉,睁开眼时怅然若失。 这个梦勾起了他心底的一段记忆。原先倒没什么,左不过是与成璧相识得有些仓促,虽没有浪漫可言,在宫里也算是独一份的,与众人皆有不同。 而今他已见过容珩的长相,女帝的诸多反应就有了可商榷的余地。其实那爱与恨皆是旁人的,他不过是占了一张脸的便利。即便被当做替身,也属于下品中的下品,只可闲时解闷聊以慰藉,哪有半点原主的清贵风姿? 故而这段记忆便被他封存在心底最深处,再提起便像是撕开了心头一块血肉,疼痛淅淅沥沥倾泻而出。 去年的秋狝大典有些不同寻常。新帝登基不过一月,正赶上趟儿,少不得要大操大办一番。 不过前些时日那容家谋反一事牵连甚广,朝堂上已隐有空寂冷清之态,为彰显圣上明德,以仁慈之心恤下臣,此次大典准入门槛特特放宽了几轮。没见着就连沉家这八品的小官儿父子都能入内凑趣么? 沉钧官及承事郎,乃是正八品上的文臣。这等阶衔若放在地方上,不大不小的也得是个县丞,官家体面自是不缺。 然天子脚下,高官大员多如牛毛,大街上随手扔出几个果子,少不得都要砸着一两个五六品的闲散文臣。沉钧无财无势,能力也不过泛泛,平素只得夹紧了尾巴过活。若偶尔能得捧上哪位重臣的臭脚,简直要烧了高香。 这等靠食人残羹讨生活的小官儿,京中没几户能瞧得上的,更别提他那庶出的儿子了。 那沉宴模样生得倒是极好,眉目之间与金殿之上那位太傅还有些相似,都是玉面朱唇、清风朗月的长相,只沉家子轮廓更柔些,唇畔眼尾不自觉就含着媚,许是遗传自他那做过瘦马的亲娘。 人若美到极致了,总会有些共通之处,可出身地位、家世教养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逾越的鸿沟。故而能瞧出端倪的也仅是一撇嘴,并不将这鄙贱小儿放在心上,也没谁会闲得到他跟前去嚼舌根。 若无可靠依仗,则美貌也是枷锁。端看眼前便可知了,这小儿日后必定艰难,保不齐会被自家老爹送出去做面首,为沉家换一个锦绣前程。今儿带过来让众人瞧着,还不就是为的待价而沽? 那警世书院山长,自立女户的吕大夫人私底下已遣人问了几次,明里暗里想讨了沉宴去做填房。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