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陉大营的兵?”他打量了她一眼。 “是。” “何营?” “步卒。” “多大?” “十四。” 她撒了个谎。 那些年暂无大的战事,朝廷为繁衍人口之计,有官府不得征召未满十四男丁入伍的条文。但在民间的许多贫寒人家里,或为吃饭,或为求功,还是会有小于这个年纪的男丁投身入伍,军营里若是查出,通常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地放过。 她那时的个头,站直了,也堪堪只及他胯下那匹白色骏马的马背。她见他似又瞥了一眼她的身量,显然,不信她关于年龄的回答,却也没有再深究下去。 “知道灵丘吗?”他问。 灵丘是战国赵武灵王之墓,赵国第六代君王,胡服骑射,提缰挎弓,南灭长期得到强邻支援的中山,粉碎了强邻利用中山牵制赵国的意图,北上则大破楼烦林胡,设无穷之门,一时英雄无二。惜家事却优柔寡断,酿成内祸,最后竟以主父身份,壮年被儿子活活饿死在了沙丘宫,死后也不能入王陵,被远远地独自葬在了这片昔日他曾纵马驰骋过的边地,引后来的无数文人墨客凭吊,幽思怀古,悲慨不已。 姜含元点头,指东北方向,“有条近道,路难走些,但骑马一日可到。” 少年安乐王顺着她的所指,遥遥眺望了片刻远处夕阳里的灵丘方向。 “你替我带路!” 他回过头,说道。 第15章 “谨美,天就要黑了,不如明日再去吧。”一旁的陈伦望了眼落日,出声劝阻。 “慎徽”,意恭谨宣美,所以他字谨美,以呼应其名? 姜含元便想到了自己几个月前刚读过的书,正微微走神,耳边又响起那少年皇子的说话声:“赵雍尅定祸乱,以其一人之力,抬赵国跻身于乱世七雄之列,以其功业,称一代雄王,委实不过。若是明日去,便要后日回,回京整整推迟两天,不妥。既想到了,又一夜能到,不去祭拜一番,未免遗憾。” 他向好友如此解释了一番。 陈伦字子静,是朱国公的世子,比安乐王大几岁。他去年娶了安乐王的堂姐,贤王之女,因妻破格得封永泰公主,他便也做了驸马都尉。他和安乐王二人平日关系亲厚,既是伴驾,也是老友,私下常互称名字,知他是性情中人,既如此说了,便不再劝阻,应是。 姜含元却不想替他们领路。她以为他们只是问路,便是去,也要明日动身,不关己事,所以才随口指了下路,却没想到这位安乐王竟说走就走,要连夜上路。 早知如此,就说不知。 她便闷声不动,想寻个理由推脱,譬如说,自己记不清具体的路了,刚要张口,他却误会,以为她担忧不能按时归营要受惩罚,目光落她脸上,“你不必害怕,等回来了,若有人问,本王定会替你解释。” 夕阳在旁,金色余晖照在少年皇子这张俊美的脸上,眉目若染一层光辉。 望着面前的这张脸,便如鬼使神差一般,拒绝的话,姜含元竟再也说不出口了。 她张了张嘴,慢慢闭上,最后默默上了马,带着这一行人往灵丘而去。行了一夜,只在中途短暂休息,终于,于黎明的破晓时分,来到了那座丘陵之畔。 古赵国的雄威王气,早已随了漫长岁月,被风吹散而去。昔日的赵王之陵,现如今,也不过一座枕着荒山的野地隆丘而已。 正值北地深秋,天光微明,山月苍白,仍淡淡地挂于山巅之上。人立于高台,极目远处,只见旷野苍莽。一阵秋风掠过,陵畔荒草飒飒,野狐走兔,满目尽都荒凉。 虽行了一夜的路,但安乐王看起来丝毫没有困乏。他迎着带了浓重秋寒的晨风,在那一座黄土隆丘之前伫立。良久,姜含元听到他低低地叹息了一声:“昔年功盖世,今我秋草黄。酌酒浇王土,不老惟青山。” 他自鞍袋里取了壶酒,拔塞,高高举起,对着对面土丘,浇酒于黄土之上。 “回吧!” 酌酒毕,他道了一声,转头欲去。陈伦便唤侍卫。姜含元也跟了上去。忽然这时,一只自北向南的雁影从一片云中穿出,出现在了头顶秋日清晨的天空里。 他仿佛被勾出兴致,停步,仰头,目不转睛看着空中之雁,抬起一臂。 侍卫会意,知安乐王命将他的弓箭取来,奔去,从鞍角上将那一副挂着的弓箭取了,又飞奔回来,递了上去。 他接过,拉弓,搭箭于弦,簇锋随了顶上之影,缓缓移动,瞄准待射。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