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 仲太医忙递上浸了药汁的巾子,道是清凉解痛的,敷在毒疹处会好受些。皇后拿药巾轻轻敷拭孩子脸庞、脖颈、手背……目光温柔凝注在孩子身上,唇抿紧,一声不出,纤巧下颌紧绷出了刀锋一般弧度。 此时的华皇后,只是一个心碎的母亲,凄楚而无助。 从玑望上一眼,心已煎熬如割,恨不能以身相替小皇子,一时连阖家获罪的惧怕也忘了。皇后凝注在孩子脸上的目光,无尽柔软怜爱,双臂抱着孩子,楚楚姿态自成一道天堑,似要以一己之身,将世间险恶病痛都为他远远隔开。 她一言不发,无人敢有声息。 良久,皇后的目光,恋恋的,一点点从皇子身上抬起,投向跪在地上的人丛,从姜璟、从玑、乳母、太医……的脸上逐一淡淡掠过。 伏跪在地的每个人,起了一阵凛冽入骨的寒意。 “仲太医。”皇后语声低沉,不见喜怒。 “是。”太医叩首应了,将皇子的病情细细禀来。 这疫毒起于湿热,原是民间幼童常见病症,贫户陋室多有污秽瘴疫,幼童体弱,极易受侵。起病之初,只类风寒,随后毒入肌理,发作红疹。一旦毒入脏腑,则有性命之忧。小皇子如今疫毒已发出体外,遍生红疹,痛痒难当。更兼发热昏沉,不思饮食,睡眠难安。如今已服下驱除疫毒及解热的药,只盼发热及早消退,毒疹散去,疫毒便逐步化解,不至侵入脏腑。 皇后缄默听了,冷冷问,“若是红疹不消,便有疫毒内侵之危?” 太医打了个寒噤,伏地道,“殿下素来康健,福泽天佑,臣亦全力施治,必不至于危急及此……只是,此疫毒虽是专侵染幼儿,若有体弱之成人,太过接近病患,也或有受侵之忧。娘娘万金之体,慎勿大意,微臣斗胆叩请皇后暂勿接近殿下。” 皇后笑了一笑,低头看着小皇子,轻轻拍抚,良久缓缓道,“专侵染幼儿的湿热疫毒,怎会传入相府?” 从玑感到皇后的目光从自己面上一扫而过,只觉眉睫一寒,不敢抬眼。 仲太医顿了一顿,沉声道,“府中另有一名女童,也感染此症,发热在前,臣推断,疫毒或是经此女童过给了殿下。” “殊微!”姜璟失声低呼,几觉魂飞魄散。 皇后幽深目光闪动,“这女童现在病势如何?” 太医道,“女童亦有发热,尚未出疹,许是因为年岁长,身子强健些,病势也轻些。此疫毒惯常只在幼童间传递,年岁越小,越易受侵。如何能传入相府,亦是蹊跷,微臣不得而知。” 未待太医的话说完,从玑已双膝落地,长身跪倒。 姜璟周身发软,以额触地,绝望等候着皇后的赐罪。 “这女童,便是令媛?”皇后冷声问。 姜璟怔了一刻才省得是在问自己,惶然道,“是。” “是何人让令媛与皇子共处?”皇后语声更冷。 姜璟冷流直流,“妾身罪该万死,妾身……恐皇子独处孤单,便教小女陪侍。” 昀凰不言不语,淡淡审视姜璟,目光落在她被冷汗濡湿的鬓上。 无论在宫中还是相府,侍候皇子的,都是忠诚可靠的宫人,衣食用具都有宫规层层筛查,缜密入微,要想做手脚,绝非异事。而相府这女童,虽也娇贵,身边却不至防范如宫中之严。背后用计之人,非但毒辣,更孰知相府内情,知晓这女童与衡儿时有共处,便借女童之身,转衡儿下毒手。 见皇后沉吟不语,从玑强自镇定心神,叩首禀道,“微臣斗胆启奏,自殿下驾临以来,府中万事小心,除大嫂与微臣进出此间侍候殿下,旁人概不得入,连内子也从未谒见殿下。一应衣食皆万般小心。殿下御用之物,都是宫中带来的。殊微陪侍殿下,亦未曾出府,未曾接触外人。此事蹊跷,臣即刻将府中仆佣拘问,势必查清疫病源头!” 皇后目光微抬,听着从玑这番话,一芒闪过,却问太医,“这疫毒起病发作,需多少日子?如何传递?”太医回禀,“至多一日,发作迅猛,或经由饮食,或是接触,均可传递。” 商妤听得心下一动,与昀凰目光交汇,皆有寒意。 瞧着小皇子昏睡中犹带痛苦的小小脸庞,商妤心疼如割,深知昀凰心中之痛,更百倍于自己。此番于家的疏忽,实在可恶。于府众人是否清白无嫌,也还未可知。可如今皇后在朝中最重要的盟友正是于家,这联盟初成,若毁于一夕,往后皇后就越发势单力薄了。 商妤忧切望了昀凰,见她眼波深敛,神容中不辨喜怒,开口却是一声“于夫人”。姜璟惊怔抬目。 “令媛的居处,不得少了半件物事,一应用具交予掖庭查验。” “是。”m.feNGyE-Z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