肚子饿了,拨开纱帘,趿拉着睡鞋走到外间来,宫人忙上前伺候她梳洗,膳房很快送来晚膳。 朱瑄在西暖阁看奏折,听说金兰醒了,立刻过来陪她用膳,帮她卷起袖子,给她夹菜、盛汤,打叠起十二万分的殷勤小意,做小伏低,任劳任怨。 杜岩和小满看得眼皮直抽搐。 金兰也看不下去了,按着朱瑄让他坐好:“你别管我了,吃你的。” 朱瑄轻轻地嗯一声,端起碗吃面,吃一口,看她一眼,吃一口,又看她一眼,见她喜欢吃胭脂鸭,下意识夹了一筷想塞进她碗里,又怕她生气,眼睫轻颤,可怜巴巴的样子。 金兰心里酸酸涨涨的,暗骂他狡猾,叹口气,手里的碗往前一递。 灯火摇曳,斗彩瓷碗泛着甜润的光泽。 朱瑄怔了怔,郁结的眉眼舒展,脸上漾出一丝极轻极浅但又明亮得灼人的微笑,夹起那块胭脂鸭,送到金兰的碗里。 金兰吃了那块鸭肉,问一旁的杜岩:“今天太医来过了?” 杜岩正在心里默默腹诽皇上不愧是皇上,平时在大臣面前深不可测、威严雍容,到了皇后面前,居然如此能屈能伸,突然听见金兰发问,连忙站好,回道:“来过了,太医说皇上有些体虚,暂时没有中丹毒的迹象,只要膳食调养得当,没什么大碍。” 别的话太医不敢明说,他也不敢追问,皇上自小体弱,现在看着是无虞,不过药王庙的大和尚隐晦地说过,皇上的寿数可能不长。 大和尚不仅精通医理,还擅长给人看相,判定命理。 皇上从前看淡生死,对什么都淡淡的,连寿数也是,娶了皇后之后就不一样了,以至于病急乱投医,寄希望于僧道术士。 这件事扫墨和杜岩心照不宣。 金兰点点头,道:“每隔十天请一次脉,不要忘了。” 杜岩应是。 吃过饭,金兰洗漱躺下。 朱瑄洗了澡出来,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,期期艾艾地站在隔断的槅扇门前,头上没束网巾,半湿的长发披散在肩头,脸色苍白。 金兰简直要被他气死了,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烧得炽热,噔噔噔噔走到他跟前,拉着他回到床上,扯起锦被,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的。 啪的一声,压着他的胸膛。 朱瑄老老实实地躺着。 金兰摸摸他的手心,再摸摸他的脸,冷哼一声:“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,还故意让我心疼。” 朱瑄轻笑,抬起手,慢慢抚摸她的长发,“那圆圆心疼我了吗?” 金兰白他一眼,全身气势一软,脸埋在他胸膛间,听他平稳的心跳声:“五哥,你别胡思乱想,以后你要好好活,我看了《修龄要旨》、《赤凤髓》、《家传养生四要》、《遵生八笺》,书上说,善养生者,当知五失,不知保身一失也,病不早治二失也,治不择医三失也,喜峻药攻四失也,信巫不信医五失也。延年祛病靠的是四时调摄、饮食起居保养……” 朱瑄的手掌按在她脑袋上,静静地听她说话。 金兰道:“以后你每晚不能再睡得那么迟,亥时三刻必须就寝!白天也不要太劳累了,要注意劳逸结合,我已经吩咐下去了,找一个会五禽戏的宫人,教你五禽戏,你每天坚持练习……” 她说什么,朱瑄就答应什么,等她一口气说完,他翻个身,把她整个抱在怀里,轻声道:“圆圆,我一个人肯定会偷懒、会懈怠,你陪着我,好不好?” 金兰点点头,只要他能答应下来,她当然愿意陪着他:“以后你什么时辰安置,我也什么时辰安置,你不睡,我也不睡。” 末了,双手紧握成拳,“明天我就和你一起练五禽戏,我们一起强身健体。” 语调豪迈,听起来口气不小。 朦胧的烛火中,朱瑄无声微笑,手臂收紧。 他怀中抱着他的整个世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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