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时不觉得,这一出门,明芝时不时想起自己的小家。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,可不是自家的才舒适自在,外头再好也不是她的。 到楼梯拐角,徐仲九加快步伐,替她掸掉肩上的一片落花,对她微微一笑。他虽然也急,可比明芝多活了几岁年纪,耐心相应要好得多。明芝懂他的意思,回以一笑。她是鹅蛋脸,不笑还罢,笑时满溢青春气息,说不出的甜美婉约。 徐仲九心里微动,刚要凑上去再说些话,距他们几步之遥的一间客房传来声响。他看过去,发现站在门口的是军阀的保镖,此刻正唯唯诺诺听着军阀发号施令,有关安排车辆和侍从的。军阀大概没睡醒,语气颇为不耐烦,虽然声音不大,但句句带粗,直冲保镖发作。 闪电般的一瞬,徐仲九刷的回头看向明芝,明芝刷的抬起头。 一秒之间,两人不约而同明白了对方的意思。 做! 无须言语,徐仲九掉头往楼下奔去,而明芝大步上前,抬手就是一枪。 保镖应声倒地。 明芝毫不停顿,一脚蹬开房门,对着目瞪口呆的军阀连开三枪。她并不检查对方死活。 也不用检查,红的白的喷得到处都是,要是这样还能活,那也没办法了。 随着枪声响起,楼上楼下的脚步乱作一团,但同是往这边来的。明芝按照事先和徐仲九约好的,踏上窗台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。 明芝在地上打了个滚卸掉劲道。与此同时,一辆车子在她旁边刹停,发出尖厉的摩擦声。徐仲九探出身,朝楼上开了数枪,不在伤人,只为逼退窗台那里的追兵。他并不恋战,等明芝一上车便缩回车里。 不等明芝关好车门,徐仲九已经把油门踩到底。 发动机经受如此重压,爆出一声浓重的呜咽,在零乱的枪声中如同离弦之箭横冲直撞,夺路而逃。 没跑出城大雨就下来了。乌云退散,灰白色的天幕哗哗地倒下雨水,雨刮摇摆得吱吱作响,明芝在座位上脱下外袍,换了身短打。他们本来也没什么行李,必要的东西早已放在车里,随时准备事了撤退。 徐仲九把车开得风驰电掣,是一付咬牙切齿的急相,几乎可以说狰狞了。他的目的地是天津,等到天津和站点接上头,才能算脱离险境。明芝换好衣服后默默坐着,手始终没离开枪,心里却是一片宁静。她觉得自己极其古怪,更喜欢看徐仲九翩翩外表下不好看的“真相”。 等进了天津市区,徐仲九才深深吐出一口长气,突然觉出疲倦。这路上颠簸不平,又需要全神贯注于路线,他也算拼了老命,不光眼酸手酸腿酸,连屁股都酸。然而能够平平安安脱身,辛苦些也值得。 停下车,他转头看向明芝,她也正看向他。四目相对,他嘴角上翘,伸手替明芝捻去耳垂上一点血迹。明芝没有躲闪,任由他动作,只是耳垂慢慢热起来,渐渐漫延到颈项。 他俩住进租界的一处公寓,等风声过后打算坐船从海上走。 明芝原是不习惯北方水土,只觉饮食粗陋,尽是大鱼大肉,比不上江南细腻,一饮一食无不精心细做,更不用提北方连喝的水都带着股土腥味。她虽然没把牢骚说出口,但徐仲九哪会没感觉,等事情完结得顺顺利利,他才有了心思慢慢哄她欢喜,经常亲自下厨做菜。 有回买了新鲜的黄花鱼,他做了一桌鱼菜,有南方的糖醋烧法,也有北方的锅贴黄花鱼,还有剔出鱼肉做的馄饨。 “怎么样?”他期待地看着明芝的表情,“聪明人做什么都行,我要是做个厨子,肯定也是个大厨。” 他大言不惭,明芝故意摇头,“略带腥气,汤也不够鲜。” “不可能。”徐仲九夺过碗,挟起馄饨细嚼慢咽。为了除腥,特意取的鱼背上的结实肉,加上好花雕酿过,又用七精三肥的肉和在一起拌的馅,而汤是以雪菜吊的鲜头。虽是家常手工,但也不输于馆子,吃在嘴里又香又嫩。他嘀咕道,“不喜欢别吃。” 明芝只管左一筷子又一筷子去吃桌上的鱼。一口菜一口酒,别提多美。 徐仲九知道她故意逗自己,也不和她置气,倒了杯酒举杯敬她,“祝我俩前程似锦。” 花雕入口平和,后劲却足,喝过几杯两人脸上浮起红晕,想起往事,不知不觉不敢直视对方。 还是徐仲九打破僵局,“着你的道后,我已经很久没喝酒。” 明芝握着杯子,金黄色的酒液微微荡漾,她不想替自己辩解。 徐仲九一笑,又举杯在她杯上轻轻一碰,“不过也好,不然钱是多了,可没现在清净自在。”他摇头叹道,“也不知你家怎么教的,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。” 明芝抬眼淡淡瞄来一眼,徐仲九连忙闭嘴,“是我的错。”俗话说酒是色媒人,他借酒劲问道,“你有什么打算?”m.feNGye-ZN.cOM